—— 又名《基因疼痛》,微博防彈寫文工作室週年邀文。






但是關於鴿子,還有另外一種情形,即在一切品種裏會偶爾出石板藍色的鴿子,它們的翅膀上有兩條黑帶,腰部白色,尾端有一條黑帶,外羽近基部的外緣呈白色。我想,我們可以有信心地作出這樣的結論,因為,如我們已經看到的,此等顏色的標志非常容易在兩個不同的、顏色各異的品種的雜交後代中出現;在這種情形下,這種石板藍色以及幾種色斑的重現並不是由於外界生活條件的作用,而僅是依據遺傳法則的雜交作用的影響。


── 達爾文《進化論》




朴智旻又考了全校第一,獎勵是剛上映的《與神同行》還有大桶甜鹹各半的爆米花,鄭號錫買單。他喜歡這樣,付出努力就能得到該有的報酬,像考卷上計算過後就會有的答案一樣,就算無解也是一種答案。


“號錫覺得自己的最後一關會是什麽呢?”


“說過了叫我舅舅,你這小子。”


朴智旻聽見了沒有理會,拿過他手上的垃圾一起丟進垃圾桶裏。


“嗯?所以是什麽?”


“應該會是天倫吧。”


他勾勾嘴角苦笑,沒有回望他,快步往出口方向直直走去。朴智旻都還沒搭話。


這麽巧,我也是呢,舅舅。



朴智旻一下子就成年了,鄭號錫都還沒來得及聞夠他身上那股奶香。如微涼的秋日午後一杯拿鐵上的奶泡那樣綿密,如冬日寒慘夜裏剛熱好的牛奶那樣溫柔。每個周末只要為他整理床鋪都能聞到,就連洗好的衣服上都是。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偷偷摸摸的不被發現就好了。


成年之後的朴智旻,細長的眼上不再是肉感的厚眼皮,深邃壓出了更好看的線條,在睫毛下閃爍,讓鄭號錫無法直視。雖不夠高挑的他比例卻好得很,皮帶系在最剛好的位置,紮進去的校服看著都比別人挺。


送到校門口道別時,從前看見的是小水壺咚咚咚打在小屁股上,現在是甩在背後的書包跟透過陽光投射過來的亮眼背影。讓鄭號錫無法直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再也附和不了那孩子,文理終究是分了家,而朴智旻的思想開始超越了他這年紀應該有的樣子,不論理性或感性。


會對他說《水泥花園》是再正常不過的著作,說《兒子與情人》不該淪為禁書。那些書還是鄭號錫帶著他一本本讀的,短短胖胖的指頭攢在手裏,小嘴一張開念的都是元音,欸欸伊伊啊啊歐歐嗚嗚,指著繪本裏的王子與公主,問他,舅舅,你想當什麽?


“舅舅想當王子。”


“那旻旻也想當王子。”


人總會不自覺追隨著心之所向,年幼點便透露在字句中,年長後只留在眼睛裏。



“我們像捕魚一樣撒下一大片網收納各種觀念。而形式就是萬裏晴空下撐開的一把雨傘。來自威廉˙蓋斯。”


鄭號錫的指頭總是沾著洗不幹凈的粉筆灰。


“教授,這好難懂啊。我們到底是學文學還是哲學呀?”


一位女學生撒嬌。


“呵,文哲本是一家。”


鄭號錫說,將本學期的書單傳遞下去。



朴智旻不是他唯一的學生,卻是不在他課堂上的學生。那是一定,他是個實實在在的理科生,不會在台下問他何謂詩學的美感,也不用每周交給他一篇讀後心得。


他那理科生,冷冷淡淡的,書包裏只有一只筆跟一台工程計算機,在哪裏都可以寫算式。


“號錫的左手總是有個石膏味。”


成年後的他喜歡說些奇怪的話。在他倒杯水給他的時候,在他為他準備早餐的時候。朴智旻會拉過他的手,放在鼻下細細地聞,將味道死死吸進腦裏,說那是鄭號錫的味道。


“號錫是硫酸鈣。是CaSO4.2H2O。”


他問他那是什麽意思,他回他這是理科生的調情。


這小子越來越不喜歡喊他舅舅,還會在小情侶最喜歡的日子送他東西。


“智旻被喜歡的人拒絕了?”


鄭號錫看著眼前打上蝴蝶結的禮物盒,調侃他。


“沒有,本來就是要給號錫的。”


朴智旻將禮物盒又往前推了推。二月的冷空氣在他臉上不起作用,沒有凍得發白,是粉嫩的紅。


也只能給號錫。他沒說,留在眼睛裏。


學生若是問他什麽是“使用語言像對待情人”,他便會想起這些,說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或許不是,只因朴智旻以一種不符合正常的型態在生長著,不管是身體或腦袋,前後都讓鄭號錫難以招架。


漸寬的臂膀,修長的腿,從頸脖到胸膛那恰好完美的線條。在同一個屋檐下就是時時感覺熱,尤其是在朴智旻洗完澡後,剛好碰上了在補新毛巾的他。


“抱歉啊智旻,舅舅洗好了忘了放。”


沒關系,他說。赤裸著身子走向架子,淡粉的肌膚還透著水氣,每動一下,發稍的水珠落下,每一滴都是一個深深回蕩。


“舅舅的眼睛在看哪裏?”


只在頑皮時喊舅舅。鄭號錫被說得雙耳發紅,還是逃脫不了將他強壓在架子上的手臂,這孩子是真的長大很多,力氣也是。


舅舅你說,是不是很喜歡看我的身體?是啊,智旻。你是怎麽知道的?


想擁有一樣物品像它本該是屬於自己那樣,想擁有一個人像他本該是與自己同生同長。


但不是肋骨,我不要那是我的肋骨,肋骨是夏娃。鄭號錫想要的是再一個亞當。


“教授,請問文學中的這些甜美與晦澀何來?”


差點忘了是在課堂上。


“這問題相當好。或許,我們該回溯的是,這些的根本原由為何。”


拉回了思緒還是忘不了那觸感。朴智旻在問完後將身子挨上來,讓鄭號錫滿盈他沐浴後的香,然後,悄悄的,舔上他的耳骨,細語呢喃。


“我也很喜歡舅舅的。”


是性。性愛主題就是其根本原由。那些無法遮掩的潮紅,捂住嘴都會泄出口的呻吟,難道不該是嗎?如威廉˙蓋斯所言,文明就在遮遮掩掩的性沖動之間向前邁進,這身為人體內最理性最誠實的沖動,總有本事讓正經的都變了調。



所以朴智旻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只愛喊他的名字?他又是從何時開始懼怕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


那個從母親那裏討不到糖吃便極其依賴他的孩子,居然不再向他炫耀一次比一次更亮眼的成績單了,總勢在必得地在成績公布前要求獎勵,也不再把謝謝舅舅掛在嘴邊。


人總在長大的路上落下些什麽。朴智旻不再是單純的朴智旻,所以鄭號錫也不再是正常的鄭號錫。


“智旻睡了?”


柔柔的敲門聲,連鳥兒都吵不醒。在隔壁薄薄的房門內,是滿滿的朴智旻的奶香味。


朴智旻睡了,側著身露出了只手臂壓著棉被,他想為他蓋好,卻控制不住把臉湊上了那頸脖跟鎖骨,竟然連呼出的氣息都這麽誘人。


只好吻了上去,任奶香卷在舌尖然後融在舌苔上,一路到舌根,最後咽下。光是這樣就快高潮了,怎麽回事?


“舅舅還是忍不住了。”


那聲音從黑暗裏竄出來,伸出手扣住了鄭號錫的後腦勺,更加用力的吻,躲不掉的強勢,連腰枝都被禁錮住。被發現了,想逃,但能逃去哪。喉頭被羞恥心梗著,推拒說不出口,其實就是還想要啊。


貪心的後果就是天旋地轉的情感浪潮沖上無消波塊的脆弱堤岸,就是瓦解。


“嗯?舅舅射了?”


朴智旻仍緊緊摟著,他知道釋放過後的男人毫無縛雞之力,細撫著顫抖的身體,將手伸進睡褲裏,手背的涼意讓他小腹縮了縮,再下面是一片濡濕。


“智旻,別、別這樣。”


梨花是真的會帶淚,還美得出奇。


“別哪樣,舅舅,嗯?別哪樣?”


情熱方退的性器被捏在掌裏玩弄,他閉緊眼睛抗拒地扭起腰。朴智旻頑劣的氣息吐在他發旋上,問他舒不舒服,他不答,嗯嗯啊啊地閃躲。沒轍,才將手抽出來,放到嘴邊,在他眼皮子下舔去指頭上的白濁,再將東西吻進他嘴裏。


這羞恥從此讓鄭號錫逃得遠遠的。


“你舅舅昨天來了電話說下個月結婚了。”


朴智旻手上的湯匙應聲掉落。


“可爭氣了我這弟弟,原來兩年不見是去談戀愛去了。”


不會的,朴智旻說。戀愛對於脆弱的心靈而言是不存在的東西。人是群居動物,得要透過人際相處才會明白愛這東西,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沒有那顆眼裏的蘋果,你不會知道你是愛自己多,還是他人多。


朴智旻是那顆蘋果,所以鄭號錫從此無法獨活。


光州的家自從兩老走後一直是塊空地,釜山的三人空間他待不下去,只好回到源頭築巢。這個空蕩蕩的家徒四壁就是他的堡壘,他在自己建起的堡壘下活。堡壘裏面有陽光、水和空氣,但沒有蘋果。


桌上滿是鄭號錫的自我再認識,從《百年孤寂》到《源氏物語》再到《夢的解析》,加上《紅樓夢》與《卡利古拉》。


感性久了的他竟也想往理性走,但專業到底是不同,他能讀懂文字之間的錯落繽紛,卻怎樣都解不開一題簡單至極的四則運算。人總是不斷地討厭自己,然後再喜歡上自己,但他找不到答案,立足點便越發薄弱。


如果他不是姐姐的弟弟,如果他不是姐姐的孩子。但朴智旻說,就算他們之間存在著那些“不是”,也不一定就是天理能容。這個從小幾乎沒有印象的老房子現在滿是鄭號錫的味道,那味道是他恨不得藏在自己血液裏又同時想狠狠拔除的東西。


這該死的染色體序列。


“我不會回去的。”


“我沒說要帶你回去,號錫。我只是帶了釜山的海來。”


那一雙清澈的有如日下汪洋的雙眼滿載一片赤誠。朴智旻將手搭上他的白襯衫,對他說,你就是我的光州和平鴿。鄭號錫失笑,說他一點都不純潔。他又說,沒關系,這沒關系,任何物種都有變異,因為我們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號錫就是那只偶爾的石板藍。”


你就是我基因裏必然的意外。他伸手去解白襯衫上的扣子,指間都是燒人的欲望。


“別這樣,智旻。”


鄭號錫總對他說別這樣,別這樣,智旻,別對我這樣。那次朴智旻吻他,他也是這麽說。


“別這樣吻我。”


他又圓又亮的雙眼在彎垂的眉下發光,那是朴智旻每每自瀆時最美麗的綺想。


“是要我別吻你,還是別用這種方式吻你?”


文字的遊戲。


襯衫被倏地扯下,他扣住推拒他的雙手,咬上閃躲的身子,在上面留下重重的痕跡。話太多了,就讓我用情感堵住你的嘴。這可不是沒有意義的獸性,這是追求神聖性解脫的欲望。


吻上那比例不太對又小巧又可愛的耳朵,那對小小的耳朵,在戴上帽子口罩時特別可愛,被壓在東西下的可憐樣,調了調位置就會蹦跳出來,是朴智旻的最愛。一定得挑一天,在那可愛的小東西旁邊說說話,想知道那小東西會不會在聽到聲音時像狗狗一樣會動個兩下。


朴智旻的手掌太小了,要把鄭號錫的身體撫摸個完全需要多點時間,磨蹭得讓人難耐,他只能咬著舌頭憋住氣,讓舒服的聲音不溜出來。那雙從小出門時被攢在手心的小肉手,捏緊兩下就是要買糖,連回到家都舍不得放,現在居然是用來欺負他的。


舌頭疼了,小鹿眼也哭紅了。朴智旻對上他那滿載悔恨羞愧的眼神,問他為何要這樣看他,問他到底哪裏做錯了。


這本來就是錯的,朴智旻。或許吧,但我沒想過要對,鄭號錫。


他將上衣脫掉露出精實的上身,著實是個成年男孩該有的樣子,眼裏也是這年紀該有的青少年憂郁。鄭號錫只想,這樣的朴智旻,不該壓在他身上。


“智旻啊,你聽我……”


“別把我對你想成性了,號錫。那太淺了。”


鄭號錫原本想言不由衷的,但這赤裸的告白猶如高濃度的烈酒,將他瞬間沖出現實之外,連在邊邊垂死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不是性的話就是愛了,沒有其他。


“智旻……啊……別這樣,你、你輕點。”


舅舅終於有次給了有點建設性的答案了。他邊說,邊將自己埋得更深,不去理會身下那來自被鑿開的疼痛的喊叫,那燒燙且不知何來的痛在骨髓裏輾轉反覆,似螺絲釘在骨肉裏絞,緊得難受。


朴智旻是絕對不會輕點的,他自己清楚得很。冀望已久的臀肉就在自己掌下顫抖,他每深深進入一次就是再一次的滿足,把自己的莽撞也帶了進去,出來便是斑斑的紅。


“我不允許你把我對你想得那麽淺。”


這基因之親的肌膚之親。


那疼痛是巖漿是融冰,細細密密地流淌,皮肉之上之下都是,赤裸也好,掀開來也好,一找到縫隙就填進去。


“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對你究竟有多深。”


朴智旻帶了釜山的海來,要讓鄭號錫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像沙上的字那樣水過無痕。他絕對不允許回到家看見鄭號錫的房間整潔地像是沒人住過,不允許這麽硬生生的脫離。


不允許他生命中會有一支玫瑰能享受他所有的愛,除了朴智旻他自己。


從前他總在餐桌下故意靠近碰撞的腳趾,鄭號錫人總不制止,紅著臉低下頭小聲要他好好吃飯,轉過身去問姐姐要不要再來碗湯。那幾次浴室內的戲弄追逐,有哪次不是把朴智旻的身子看了個透,那個總是忘記補新毛巾的舅舅。


但鄭號錫何嘗不想讓他知道,沒有一次是放縱,也沒有一次是忘記。


至高的占有是將自己的一部分留在對方體內。他離開大汗淋漓的承歡的身子,將人緊緊鎖在胸前。他又做了一回任性的孩子,他也又放任了他一回。


“你是我的阿尼瑪,智旻。”


鄭號錫說,身後還是灼熱的疼。高潮粉碎了他心智,達性愛的涅槃,是這兩年來第一次感覺到活著。或許真得感到疼了才是活著。


朴智旻由他的最深處出來,每一吋肌膚都受完一場傾盆大雨。他問他說什麽,要他再說一次。


“也是我的阿尼姆斯。”


他撫上他的單眼皮,在上面留下自己嘴唇的味道。


“智旻,你是阿尼瑪也是阿尼姆斯。”


你身上有姐姐的樣子,也有我的樣子。



過去的那些都與他們無關。在史詩中,在莎士比亞中,在道德倫理中,那些所有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因為沒有一個與他們相同。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就是與眾不同。


沒有一場愛戀會與另一場愛戀無異。


“我對你只是愛。”


鄭號錫聽見了,就算朴智旻不說,他也聽見了。他那麽吝嗇的、那麽計較的“只是”就等於是他的全部,只有深陷的人才能聽明白。


他將手上提的那袋日用品遞給他,拿出鑰匙開門,門後面是兩個同居男人該有的一切東西。他在關上門時撅起嘴對他說,朴智旻你這斤斤計較的理科生。連他嘴角上那兩個梨渦都讚同。


“你是不是想笑我,理科生談什麽戀愛啊。”


朴智旻轉過頭去看他,照進屋內的陽光在他臉上留下最美的模樣。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好。”


這一切都很好,並沒有什麽不好。


反正愛情原本就是一場科學原則的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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