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大雪紛飛,金碩珍敲來的訊息是這麼說的。金南俊甚至沒有把握自己的體溫能做些什麼,他對金碩珍說自己很想過去,無奈這距離太過遙遠。

 

然而遙遠的通常不是距離,是人心啊,金碩珍這麼回他。

 

他問他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二十二歲啊,南俊,誰會從二十二歲就決定互許終身的人,也許只有他這個傻子吧。

 

金碩珍說過,喜歡一個人就像腦裡時刻會不由自主響起Taylor Swift的RED,看著他的眼牽著手,就會一秒起了一起浪跡天涯的念頭。

 

那年22,金南俊愛他還比較多,會要他和他一起試試ride or die,肚子空著也讓他上車,向不知名的地方去,成仙似的,不用保暖也能思淫欲。晃著幾個耳洞,幾杯烈酒下肚,玩開了就去刺了個Trill在腰側。

 

他說腰側是一個人的軟肋,而金碩珍就是他的True和Real。紙醉金迷的世界虛幻不實,但金碩珍也這麼跟著他在虛實之間擺盪了那麼一會兒。那麼一會兒,是他那時候的全部。

 

一如在密閉的黑暗空間,只投出一盞霓虹光,歌曲昂揚,重低音直打在心上,就是另一個世界。在那當下對上眼的便是唯一存在,不自覺缺氧。一點點什麼都能捲起蝴蝶效應。

 

金碩珍後來自己也說想刺一個。刺什麼好呢南俊,Crunk?不好不好,R.O.D.吧,這就是我們啊。他刺在心上,傷口好了之後自己笑自己俗,金南俊將他擁在懷裡,風突然就大了起來,吹得睜不開眼,他對他說,碩珍是海棠,怎麼會俗。

 

你看啊那些混混小子,總被這麼瞧著的他們,也許在吉普車後座上說著的是最甜美的情話。在世俗都覺得他們是在浪費生命的當兒,金南俊會對他說,你擁有我人生中所有的每一秒。

 

都給你,碩珍,You have all of me,都拿去,也只給你。在這個世界裡什麼都不要擔心,你管著自己開心就好。

 

碩珍啊,做我的Bonnie吧,我是你的Clyde。金碩珍問他那我們偷什麼呢,金南俊回他偷時間吧,讓我們有用不完的年華。

 

但長大後的金南俊總說他愛作夢,接著又說自己喜歡造夢的人。

 

誰又知道這並不是金碩珍想要的,他其實是很討厭那種「只要是你我都喜歡」的喜歡,因為他知道長大後的金南俊不做夢的,他就算造得再多他也進不來。但明明是他教他造夢的。

 

碩珍總愛舊事重提,金南俊如是說。

 

啊,抱歉,不知不覺又這樣了。

 

道什麼歉呢碩珍。

 

金碩珍一看見金南俊無名指上那只戒指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好像就只能欠著身子。抱歉啊南俊,你的前男友居然沒有活得比你好呢,讓你很丟臉吧。他不敢說,說出來就真的見光死了。

 

一如那個下雪的冬夜裡,他沒為自己已經被磨耗殆盡的心發聲一樣。應該說的,應該要說的,南俊啊,是你答應會過來的,一年,兩年,三年了,每一年都說要過來啊不是嘛,一年就這麼一次而已。我有什麼辦法呢,我的生日就是在冬天啊,每一年都是大雪啊,每一年都是假期而訂不到的機票啊。

 

可是人的一生能有多少的每一年呢,他自己如今也到了最後一年。你看看,時間多麼會折磨人,他不給機會的。時間只會說,從前給過太多次機會了。

 

那些時間流逝在金碩珍無止盡的耐心裡,如滑石上的水流,任誰都不會發現。金南俊想後悔都來不及了,他在每一次推開病房門前都會禱告一次,低著頭閉上眼,將額頭頂在門上,求上天給門後的人再多一點時間。

 

門後的人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笑他蠢的,笑他不是這樣的人。南俊從來不是迷信的人啊,所以別做這種有損形象的蠢事啊。

 

但金南俊也早就準備好了,若自己做的蠢事開了天窗,就要回他說,到底在碩珍心裡,從前的我是怎樣的呢。他想他一定會答他,是很不好的,非常非常不好的。

 

肯定是個很不及格的情人吧,金南俊說,削下一塊很小的蘋果遞過去,但金碩珍已經不太有力氣去接了,所以他把手收回來,坐上床邊去餵他吃。

 

南俊一直都是很好的情人啊,金碩珍這麼說。金南俊聽了,只覺得有根細小的針,直往心臟刺進去,他加重了呼吸想抵抗這疼痛,但疼痛卻沒有消失過。

 

是罪惡感,一切都是罪惡感作祟,他知道金碩珍不是說反話,但也不是說真話。自己怕是史上最糟糕的情人了吧,連自己都知道的事,但他不想說碩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這話太不可愛了。

 

他其實總提醒自己一兩個月前就得訂機票了,總告訴自己錯過一次兩次了,第三次可不許再錯過。但人啊,好像都是那樣的,下次吧下次,下次有機會的,人在那兒不會跑的,像相信海不會枯石不會爛一樣,何況在一起那麼久都沒分開過了。

 

家裡那位好嘛,金碩珍問。金南俊一時聽不懂,眨了眨眼才說聲嗯,眼都沒看他。金碩珍突然想笑自己沒來由的大方,問這些做什麼呢,又不關事,但又不好意思他總把時間花在病床邊陪他。

 

他這麼提過,金南俊只說沒事,說交代過了,說要去照顧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這頭銜好久不見了,金碩珍失笑,咳嗽一下就止不住了,周圍也凌亂起來,金南俊還沒遇過這情況,什麼都掉了在地上,他才了解到這叫天塌,他喊著碩珍,邊撫著他的背,沒有好轉。

 

到底是日子不多,金南俊都要聽膩了,但每次金碩珍在他面前像雪花般飄落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忍不住再次確認時間不多是多少,總是說不多不多,他多想昭告天下現在一秒對他來說都算多。

 

咳了半天,緊急鈴響了,醫生護士來了,躺了一整天後才能再見面。原來這叫將死,金碩珍睜開眼就這麼說,他還是不厭其煩地問他家庭好不好,什麼時候打算生孩子,要是生了能不能讓他也看看。

 

金南俊很直接就說了沒這打算,明顯感覺到這是懲罰、是受罪。碩珍是故意的嘛?他問他,他回他不是,他說他早就認清了自己失去了什麼,現在只不過是不想再失去更多罷了。

 

金碩珍那雙眼亮地似有火花,不合適地被黏在病懨懨的臉上。南俊,若你將來真的有孩子,名字可以讓我取嘛?他這麼問,卻又不是真的問。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拒絕的,沒有人會拒絕他這種人。

 

怎麼不是我們的孩子呢?金南俊說,用再正常不過的口氣,好像無名指上的象徵不存在似的。也是,謊言就是難記,謊言就是難圓。他一直都是單身,他不敢說,他只是不想要金碩珍被他絆住而已。

 

他多想告訴他,這對戒的另一只不在某個女人手上,而是在他衣櫃裡某個角落的小盒子裡。那一天他說他結婚了,是個好女孩,謝謝碩珍這幾年的照顧了。金碩珍都沒說什麼,畢竟傷心無法演練,只能接受。

 

單人病房太安靜了,兩人各自浸在回憶裡,手腳都被泡軟了爬不出來,半晌後金碩珍對他說,別因為同情我而說好聽話啊南俊,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金南俊咬了咬牙,吞下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叫什麼的東西,只覺有鹹味向喉頭流,後味是濃濃的苦澀。

 

好多事其實只要一句話就好了,人偏偏就愛不說出口,盤算著我先說還是你先說,先說的是蠢,是示弱,兩個人都這麼想著,最後就是什麼都沒有。

 

金南俊不知道金碩珍每一次說的沒關係都是有關係。一年其實很長,不只是三百多個日子,不只是日出日落,不只是幾通電話視訊就能得過且過。那些金南俊總在不停錯過的東西,一寸寸啃食著金碩珍,日積月累,成了無藥可救的疼痛。

 

將死前的彌留之際他只想起過去的他們,在煙火下咆嘯歡呼著,沒管過旁人怎麼看,沒想過下一餐抑或是下個目的地。那時他們的目的地向來是彼此。

 

荒誕不羈的過去沒有被金南俊帶著長大,他只覺自己該把過去荒廢的都給彌補回來,所以他將耳環一個個拆下,等待著耳洞合起,像在為過去結痂,一種揮別青春的儀式。

 

他告訴金碩珍要出去闖蕩,要給他好日子過,他望著遠方這麼說,那天是他們分開前最後一次約會,誰也沒說分手。

 

後來白駒過隙,沒人細心留意過,金南俊也許讓他等了幾年,金碩珍也沒抱怨過,但久而久之累積起來彷彿就成了辜負。

 

最後他說,不如別等我了碩珍。金碩珍只答了聲好,從此再也不連絡。金南俊再次從遠方回來,便是兩人最後的最後了。

 

這故事真長,金碩珍笑,說他們歹戲拖棚。金南俊卻哭著說太短了。

 

金南俊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他只想著要讓金碩珍好,沒有後顧之憂的好,所以他對他說自己成家了,對他說碩珍值得更好的,其實說這些老套話讓他自己都作嘔。

 

這謊說了幾年到現在居然才清醒,不該這樣結束的,他該讓金碩珍知道一直以來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才對。他這麼想,提著裝滿的熱水壺就往病房走,腳尖輕盈的飄著,從前那大把放縱的日子都沒這麼開心過。

 

他推開門,金碩珍還是溫柔的躺在那,但不知怎麼的有個感覺,金南俊知道是時候了。也許時間真的總是不給人機會,他才剛剛領悟到執手偕老,它便給他生離死別。

 

碩珍想睡了?他輕輕的問,不抱期待他會答他。但金碩珍睜開了眼,側了點頭去看他,微微勾起嘴角,洩出了點鼻息之後說話。

 

南俊啊,我要先走了。金碩珍說,像費了很大的勁兒。

 

越過鼻酸和泛淚,金南俊豆大的淚珠直往他手背上砸,突然鬧起小孩脾氣,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不會的不會的,我們碩珍一臉就是長命樣。金碩珍聽了笑了,卻沒有再說話。

 

金南俊將他的手翻過來,手指頭在他掌心裡比劃,對他說,碩珍你看,你的生命線那麼長,注定是要長命百歲。他邊哭邊說,連呼吸都困難,鼻水卡滿了喉頭再也不好說話的時候,才終於知道金碩珍走了。

 

他沉沉睡去,在夢裡夢見了每一年都按約定前來為他慶生的金南俊,兩人在溫暖的被窩裡看窗外的雪景。

 

他對他說,今年也生日快樂,碩珍,你擁有我人生中所有的每一秒。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防彈 BTS 同人 BL 南碩
    全站熱搜

    艾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