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兒細說

###祝賀彈寶寶金唱片雙本賞###

07

朴智旻覺得他這一世英名定會栽在閔玧其這個男人手裡，當他看見他在兩人餘韻過後，貼心地為他清理身子時的模樣，這想法便突然冒了出來。他那樣不說一句話，輕手輕腳地善後，再回到床上把他摟進懷裡。不得不承認，是真的覺得自己要栽進去了啊。

被鎖在同樣纖細的手臂裡呼吸，這下才有時間好好看這裡，閔玧其的房間很乾淨，東西也井然有序的，也許是不常回來的關係，閔媽看來就是那種會把一切都打理好的能幹主婦，就算是閒置的空間也能讓它一塵不染。

他驚訝鋼琴不是在他房裡，還以為那個他視若珍寶的東西會不離視線範圍地護著呢，剛才在一樓的空間見到了，不過想想也是，誰的房間放得下一架鋼琴，還是古典的那種。不知道閔玧其小時候會不會偷溜下樓彈琴，在大家都熟睡時，刻意踩下中間的練習踏板，讓悶悶的聲音只傳進自己耳朵裡。

「剛剛的晚餐你別介意，哥哥跟媽媽很喜歡你的，我看得出來。」

朴智旻的腦裡還試著描繪閔玧其的屁孩樣，沒想到他突然就開口了，酒嗓搭上嫩白的小臉蛋兒，瞬間把他從想像裡抓了出來。他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渾身打了個激靈，這粉紅色氛圍好是好，但在確認彼此心意之後，此刻的他卻有更想了解的事。

他問起剛剛的晚餐，閔玧其神情頓了一下，咂了下嘴，回他說那是正常的，然後將身子轉正了平躺，一手自己枕著，一手讓他枕著。

他先說了自家哥哥耍蠢的訊息，朴智旻聽了噗哧一笑，急忙拿手捂住了嘴巴，無法想像面癱閔哥哥居然也會來這招，不知道明天該怎麼面對他才好。接著他又說，他是故意的，關於說他們在一起的事。

「你看也知道，我爸不是什麼好搞的人，我像他，所以我也不好搞。」

閔玧其娓娓道來，他爸就跟大部分的爸爸一樣，希望自己的孩子中規中矩、腳踏實地做人，沒帶錢回家沒關係，別闖禍就好。說來諷刺，少不更事那幾年，他發現自己不管怎麼努力，帶回來的總都是後者，說完吸了吸鼻子，朴智旻敏感，微微別過頭去看他，他沒事，只是眼睛亮亮的。

「做音樂這條路太不切實際了，他總不厭其煩地這樣跟我說，問我既然喜歡音樂，為什麼不能當個聽音樂的人就好？」

那時候他把零用錢都花在這上面，社團啊組團啊什麼的，要練習要租練唱室，狹窄的空間一個小時就是幾頓的餐費，再說了，要做得好就得買更好的設備，那些可都不是便宜貨。他試過跟哥哥借錢，哥哥也答應了為他保密，但最後還是被爸爸知道了，抽著竹棍子說他不成器，還想帶壞哥哥。

「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吧，很多幾乎都公開過了。」

閔玧其說，配的是苦笑，朴智旻知道那不是笑的意思，那是一種自嘲。他知道，就算人家說閔玧其一雙腿好幾百萬，就算防彈少年團如今已紅過半邊天，就算演唱會的票一張都沒有剩下，只要他沒有得到他最想要的認可，他就不是成功。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打壓過他或看不起他的人，畢竟人不管再怎麼好，也都還是有濫好人這個詞兒的存在。他在乎他想在乎的，他想得到的認同不僅止於獎項或名氣，也不僅止於歡呼聲，他想要的認同必須來自於最親近的那一群人。

是哥哥、母親跟父親，是他比喻為跟生命一樣重要的。是團員、工作夥伴跟社長，那些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是阿米，是不管低谷或高峰都會一路支撐住他的。這些人不分先後順序，那是絕對分不出來的，他必須都得到了才能成為實實在在的閔玧其，他這樣說。

「我幾乎已經全部擁有了，但就是少一個。」

就是少了那麼一個，他又補了句在後面，只比氣音再大聲一點。

他斷斷續續說著過往，朴智旻有些聽過有些沒聽過，在今天之前他曾經想過，說不定閔玧其在鏡頭前說的未必是真的，比如說那些為了夢想而過得很辛苦的日子，或是令人心疼的病症，但現在的他只能垂下眼安靜聆聽，他早該知道這個人是不說謊的，他就是一個苦過來的人，是一個用盡全力活出閔玧其這三個字的人。

朴智旻突然想緊緊抱住他，跟他說，我希望這些事都不曾發生在你身上，但如果真的不曾，今天的閔玧其還會是這麼好的他嗎？折衷去想，如果少一點痛苦呢？也還會是現在的他嗎？如果不這麼拼命，也能成為他眼前的這個閔玧其嗎？朴智旻沒有答案，他認為閔玧其也未必有。

「你知道嗎？那場我爸媽來的演唱會。」

朴智旻說他當然知道，他微微提高了音掉，說看見他跪在舞台上哭的時候，他有多想對著他大喊說你做到了，你終於做到了，你終於得到他們的認可了，但閔玧其說沒有，只是坳不過哥哥，所以來了。這突然的失落讓朴智旻有點心疼，明明裹著自己的懷抱是這麼溫暖。

「其實我爸也並不是不支持我……」

他聲音有點顫抖，像不確定卻又想佯裝堅定那樣，怕朴智旻誤會了。

「他只是怕我吃苦，我知道的。」

這條路太難走了，他們都明白，只是父子之間表現出來的愛都太拐彎抹角了。即使進到口袋裡的錢是真的，榜上的排名是真的，得到的獎是真的，但那些都不會是永久，一旦卸下了所有華麗的裝束，年華退去，也都不會再有意義。壯士不提當年勇，誰都必須謹記在心。

朴智旻望著他欲言又止的喉結上下動著，他知道他真的有太多想說，如今遇到可以說的人，又不知從何說起，這些話他可從沒打過草稿，也沒機會彩排，說得好或不好都不能喊卡。這些都是他的真性情。

「但這些東西，確實是會在某些人的一生中留下什麼的。」

朴智旻說，然後問他，這也是你想要的吧？做自己想做的音樂，傳達想傳達的思想，讓人們聽見你，喜不喜歡都是其次，至少你不違背你的初衷。

時間像急凍那樣瞬間停止了，停在兩個人的呼吸之間，停在這句話上，閔玧其彷彿從朴智旻眼裡看見更多不同的東西，但他不確定，他能確定的是，朴智旻能聽見他靈魂的聲音，只靠眼神。

是，這的確也是我想要的。閔玧其軟軟地笑了，忍不住貼上他的耳垂親了一下，手指埋進他的掌心對他說，智旻，我真的好喜歡你。朴智旻咯咯笑，把他推開，話鋒一轉說回閔哥哥真逗趣那回事。

「別說了，我還寧願有個弟弟。」

哥哥什麼的最麻煩了，仗著大我那幾歲以為做什麼都成事，你看，還不是在節骨眼上給人壞事去了。說是這麼說，閔玧其卻是一臉寵溺地笑著，那可是他親愛的哥哥啊。

「不不不，這你就有所不知，讓我這個有弟弟的以後再跟您娓娓道來。」

朴智旻立刻跳出來為閔哥哥解圍，說兄弟關係這課題他再了解不過了，我那個弟弟啊……一句話還沒說到盡頭就被閔玧其壓下身子，笑他這麼小一隻也能當別人哥哥，對方也不甘示弱，罵咧咧地說閔玧其你跟我身材比例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得好嘛，別欺負人。

兩人捲著棉被打滾了好一陣子，上氣都快不接下氣，朴智旻於是喊停戰，繞回正題。

「不過你知道女人最厲害得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裝傻。」

閔玧其笑了，他知道朴智旻是在說閔媽對於兒子帶男友回家還能不為所動的事，她只是善於察言觀色，謹慎行事罷了。

「如果我媽的傻是裝的，她才不會嫁給我爸。」

微酸的語氣透露出不平，小小怨懟自己的父親為何不能像母親一樣。

「Nonono！你知道女人另一個最厲害的是什麼嗎？」

「又是什麼？」

閔玧其單手撐起側著的身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朴老師講解。

「是該她說話的時候，就連他的男人也要乖乖閉上嘴巴。」

這小自己兩歲的男孩怎麼就這麼深諳世事，真是不容小覷。閔玧其喜歡死了，撲過去摟他，嚷嚷說為什麼我覺得這兩個都很厲害啊，哪有什麼最不最的，都你在說。說完便又想親上去。

「那你呢？」

他將唇靠近朴智旻，讓這句話別有用意。

「我什麼？我是男人。」

說完推開閔玧其，想別過自己通紅的臉，沒想到他又把身體壓回來，微熱的氣息在他耳邊吐著，問他，在我面前呢？智旻在我面前是什麼？那雙眼盯得他渾身發燙，得想辦法逃。

「也還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衛生習慣良好的男人。」

他瞇著眼笑地狡詐，催著閔玧其去洗澡。

時間還不是太晚，朴智旻拿起手機翻看各大站姐的消息，這是他目前唯一的追星渠道了。各網路平台上一片昇平，看來團員們都有好好過日子呢，尤其是隊長金南俊，家庭旅行也能發KimDaily，讓不少妹子們一片哀嚎，哭問到底是跟家人還是跟女友去的。大哥金碩珍發了跟閔玧其的合照，應該是提前拍的，畢竟照片上左邊那個人這兩天可是跟他形影不離。

自那天回韓國後，他不知怎麼的想在首頁上掛個rest，明明那陣子沒接案子也沒特別活動，但彷彿就是有個聲音要他消停一陣子，好好準備迎接什麼似的，應該是在說閔玧其吧，這個溫吞如扁舟行水的暴風雨，這幾天也確實領教過了。

他接著滑了滑幾個頁面，打上評論按個喜歡，便索然無味地放下手機，聽見從浴室裡傳來的放水聲，想起那個人說他有壓力的時候會泡澡。

閔玧其在一池溫水裡，想起這幾年來被他訓練出很大顆心臟的媽媽，從小頑皮愛鬧事就算了，長大了也讓人放不下心。每次分明是她跟爸爸在操心，卻都要推到哥哥身上，要哥哥一下打電話一下傳訊息的，閔玧其自己也不愛視訊，那感覺尷尬得很，但說到底是怕自己情緒藏不住，會紅了眼眶。這個說下輩子要當石頭的男人，內心可是比棉花還要柔軟。朴智旻的出現更是讓這點體現得透徹。

喜歡這種感覺，自從音樂出現之後，閔玧其幾乎很少把它放在人身上。在舞台上時，相較尋求女孩子尖叫聲的學長們，他更在乎的是得到實質的肯定，這種肯定可以有很多種，當面的稱讚或是私下的遞信，演出後的一條毛巾、一瓶水，但絕不是喊完應援後拍拍屁股走人。

他認為滿足該是雙向的，該是共享的，所以剛才朴智旻那樣說，確實讓他心顫了一下，他其實並不只是想得到什麼啊，他也想知道聽見他音樂的人得到了什麼。安全感這東西是可以自己給自己的，只要對自己有信心，但成就感不同，成就感必須除自己之外的人來給，沒有不同的聲音，只是剛愎自用，不會知道自己是否成功。

水有點溫了，才發現自己有點想得太遠，說到底就是沒談過戀愛，或者該說沒好好談過戀愛，以致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讓自己擔心是否招架得住，每一句話都會留在心上很久，尤其是像朴智旻這樣讓人難以別開眼睛的人。

如吟遊詩人般的自由攝影師，長的精緻好看又擅交際，會不會處處留情呢？閔玧其那不該存在的自卑感又浮上來，覺得自己就是個仗著愛慕之心把人拐回家又拐上床的大叔，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色大叔，雖然才二十幾但心智年齡已經五十幾那種。

該做點什麼來平衡一下，朴智旻在他面前乖地太過了，逆來順受得教人害怕，閔玧其可不想分開時被數落自己專制不溫柔，他壓根就不是那種人。得做點什麼才是，他撇了撇嘴，沒錯，要跟智旻做點什麼，不過戀人一般都做些什麼？

想到他們倆幾乎回本壘的進度，差點嗆了口水，泡得太久了。朴智旻敲門，從門外問他沒事吧。他回了聲，心不在焉地拿起浴巾起身，覺得明天應該一起出去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