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兒細說

46

十二月三日下午兩點半，金南俊主動敲上了金碩珍辦公室門，約他上天台喝咖啡。

是榛果拿鐵，喝起來像只放了一下糖漿，那人還是一樣體貼到讓人心痛。我說金南俊啊，如果你偶爾對我大男人一點就好了，可惜你只在床上那樣。金碩珍想對他這麼說，可他不好意思說出口，他自覺現在難以啟齒的東西多太多了。

金南俊好像不急著說話，即使兩人都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為什麼會這樣覺得，不知道，他們根本什麼都沒談過。一個人要走吧，也沒說明了自己要走，什麼時候走。一個人心裡難受吧，也沒說到底是在難受什麼。

「上次那個米粉湯，謝謝你了。」

其實金碩珍自己也拿捏不了該說些什麼，可這是不該說的其中之一。金南俊僵了僵，咖啡拿在手裡都快涼了，他沒想過他會提起這個，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他們迴避了彼此太久，時間就這樣虛度在開不了口上。

「沒什麼。」

「老闆有沒有提起我？」

突來的親暱讓金南俊無所適從，他不明白這句話代表的意思是什麼，他只看見金碩珍頸脖上那清晰惹眼的印子，印子有新有舊，他想起閔玧其說的，他肯定在頸子下還有更多。

他將原本想說的話吞回去，回他說，沒有。他想再喝口咖啡來掩飾什麼，可他忘記杯裡已經空了，金碩珍不會知道他沒喝到任何東西，可他就是覺得自己窘迫得可以。

他站起身來，帶著幾不可察的踉蹌，鼻頭迎來了一陣熱，不知道是什麼侵襲著他的胸口，悶到不行。他想，如果不是自己當初想試探看看吧，今天就不用因為想假裝不在乎而失去了真正在乎的人了。

可話說得太明白就不好聽了，混亂這兩個字衝擊著他，這陣子以來並沒有好日子過。他在心底某一塊照不到光的地方，已經疲乏地太久了。

那一瞬間，他不知怎麼地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如果沒有了金碩珍，他金南俊可能什麼也不是。

「碩珍啊。」所以他，也許想放手一博一次。

一個半小時後就到家了，兩人下午的假都是在車上時用訊息請的。不去金碩珍那裡，金南俊難得那麼有主張，他開口時根本沒看他，彷彿不打算接受回絕。

可能是瘋了，兩人都是這麼想的。金碩珍想起剛才那人一路將油門踩到底，一停紅燈就把他扯過去吻的樣子就心有餘悸。他們在進門前早已衣衫不整了，更不用說與關門同時的還有掉落在地上的皮帶扣。

「南俊啊⋯⋯」

那人一句話都不讓說，他今天異常暴躁，拖得他手肘都發紅了，像他不會自己走似的。他想對他嚷嚷他不是小孩兒，都自願過來了，難道會在見到床之前跑開嗎，所以別對他那麼心急啊。

可他沒機會開口，金南俊不給他機會開口。

在解開扣子前就知道了，會是什麼樣子。金碩珍倒是沒想到這問題，他以為兩人會一直在興致上，畢竟下身被東西頂得感覺令人難以忽略。直到金南俊的雙眼停在他身上，滿身的痕跡讓他無奈地想哭，就算此刻他們再胡鬧吧，人還是血肉做的。

出乎意料的是，莫名的分神並沒有太久，金南俊一下冷著眼，俐落地除去所有在做愛時不需要用到的東西。他重重地將人推倒在床上，相反地，溫柔地傾下身去吻金碩珍，那力道甚至沒在床單上留下太多皺褶。

金碩珍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這樣觸碰到這個男人是什麼時候了，感覺像是上個世紀的事，他明明是最能夠給他刻骨銘心的人，此刻壓在身上的微微顫抖的空殼，姑且說是空殼吧，沒有靈魂似的在討好著他。

他對他溫柔已經是習慣了，可金碩珍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出來了，他想自己是在生氣吧，氣這個從頭到尾都沒有長進的男人。他想大喊他名字，說他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說他跟女人沒兩樣。可他回神一想，他期望他什麼呢？不就是不要對他那麼好，不就是要他多少也負他一次嗎？

他是個要結婚的男人了，算是還了這良久以來他要求他對他的壞了。

暖氣沒開，金碩珍在翻過身時打了個噴嚏，空氣乾得很，他一點鼻水也沒有，可在金南俊幫他抽紙巾時，他看見了他紅了眼睛。他想，金南俊那個人真好笑，下面的東西硬挺挺地蹭著他，彷彿昭示著這一整晚都不可能讓人離開這裡，殷紅的眼框卻是來自不同世界的東西。

「幹嘛呢你？」他失笑，眼淚一顆顆地掉。

金南俊沒說話，伸手去抓他的手，將他按在自己左胸上。他本想這場性事越快越好的，都是衝動罷了，他不停說服自己，對金碩珍剩下的只有衝動。可身體誠實得可怕，他早在天臺時就忍不住了。

「碩珍啊，我現在真的很想抱你。」

還以為自已會被拒絕，這一半一半的機率，他交給輕浮的言語去決定。如果金碩珍要了，他肯定也會不顧一切地要他，像現在這樣。如果他不要呢？他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他總覺得那人難搞，可現在的他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任何事任何時候，金碩珍真的對他說過他不願意。

「碩珍呢？」金南俊將人拉起，前胸貼著他的背，將他揉在自己身體裡。

從上車到上床兩人沒對談過一句，他問他的這句，他聽不懂。可金南俊好像也不期待他有回應，他只是在對自己說話，下一秒撫上性器的那隻手冰冰涼涼的，金碩珍用力顫了一下。

金碩珍身上的印子有些已經很淡了，他家裡的那個人，不是做過一次就會算了的。他感覺金南俊刻意避開了已有的，在其他地方落下了新的，一路舔舐了他的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遺留。

他在分開他雙腿時沒有說一句話，他通常最愛在這時候告訴他，接下來打算做點什麼。想把手指放進他裡面，先不放潤滑，讓他能好好感受他，或是想先幫他口到射了，趁他全身還有點失重感的時候進入他。

他通常愛說這些，可這次他沒有。金南俊好像失語了。他在戴上套子前有點餘裕，金碩珍注意到了，伸手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將套子拔掉。他不知道他在這時候紳士什麼。

他比起從前還要莽撞地那樣進入他，像要把人給撞碎似的，情慾馳騁在兩人的喘息中。要問金南俊在做什麼的話，他會說，他像是最後一次擁有金碩珍那樣在擁有他。

而他大概因為如此，就快要心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