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兒細說

朴智旻並不是個出道飯，但他在飯上防彈後，說了不下百次多希望自己是個出道飯。

 

其實是不是出道飯並不影響對偶像的喜歡，或許會有很多聲音糗你只是跟風追星而已，說你只是喜歡上他們現在好的樣子。咦？以前就不好嗎？說話要小心啊飯們，朴智旻一直將這點銘記在心。

 

某一陣子的一些風風雨雨讓他更確定這點。他們是很努力才到了現在這個地位沒錯，但這對每個萬中選一出道的偶像都是公平的，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拿到這通往勝利的門票，不是所有人都是在出道後才開始進步的，或許你聽過存在即美好這句話？他們原本就好，只是現在又更好了。

 

金碩珍不是現在才唱得出come back home 那高音，金南俊也不是現在才有多面魅力，閔玧其也不是到現在了才是閔PD，這些一直都存在他們血液裡的東西，只是在沒被看見之前謙虛地活著而已。

 

「你、你白到有點反光了玧其，好刺眼呀。」

 

這藍天白雲的大好天氣，朴智旻被風吹得有點犯睏，本來還在腦中臨摹閔玧其美好模樣的說，突然就被一片光亮閃到眼睛，亮晃晃的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思緒完全被打斷。

 

誰會知道閔玧其那句「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吧」居然是來坐摩天輪，兩個二十幾的大佬站在一塊兒買票時還被行了注目禮，尤其是朴智旻，被隊伍前面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妹妹盯地特別不自在，好險棒棒糖堵住了她的嘴，不然她可能真要問她媽媽這兩個叔叔是不是來約會的。欸不對，是哥哥。

 

朴智旻搖頭嘆氣，好不想跟閔玧其這戀愛白癡出來約會啊。

 

「哦？是嗎，那我戴個口罩吧。」

 

說完就要往口袋伸手，這日常配備他多的是。朴智旻立刻阻止他說不用了，你難得放假呢，我看這鄉下地方也沒人會認出你來。

 

「說什麼呢，我閔玧其現在可是大邱活招牌知道嗎？」

 

他又罵咧咧地說下去，那些來大邱的人可都要去我家的血腸店啊我的學校啊什麼的，少在那邊小看我。朴智旻聽了上氣不接下氣地笑，捂著肚子喊疼，他知道閔玧其在開玩笑，直叫他閉上嘴巴。

 

「你會恐高嗎？」

 

他問，將帽緣又壓了壓，剛那麼誇自己，還真有點擔心被拍了。

 

「說真的，是人多少都有點恐高吧。」

 

朴智旻看著玻璃窗外說，試著想找出閔玧其的家是哪一個小點。沒注意到對面那人說了句「那我們坐一起吧」就挨了過來，車廂搖晃了一下，兩人都縮了縮肩膀，笑得像傻子一樣。

 

這天氣真的太好了，陽光照在閔玧其臉上是有點亮，照在朴智旻身上可就不同了，好看的下顎線壓了點陰影，嘴角還有早餐時乾掉的橙汁，很小的一點，靠得夠近才能看見，他用姆指為他抹去，然後將唇貼上。

 

「我只會這些了。」

 

他微帶歉意地對朴智旻說，那吻淡淡的，一張小肉臉卻紅了起來，剛剛沒忍住抓緊了閔玧其的袖口。

 

「沒關係，我懂的也不多。」

 

他知道閔玧其是盡了力了，他知道他這是想拉近兩人的距離，多了解彼此一點什麼的，這男人不管做什麼都那麼努力，所以也不好意思再嘲笑他說現在只有小學生才拉喜歡的人坐摩天輪了。

 

大邱跟釜山都在南方，要說不一樣還真不是那麼不同，釜山多了些海味，風吹來的力道也強，大邱卻是個溫和的地方，這是朴智旻的印象。

 

小地方的故事也緊密得多，像這一條條的近代文化胡同。閔導遊說大邱景點也就那幾個，剛才的摩天輪被嫌棄得可以，這裡總能扳回一城吧？看看這滿是歷史氣息的巷弄，來回走都覺得整個人氣質了起來。

 

「閔玧其我覺得你這人有時還挺失控的。」

 

朴智旻說這句話時，大概離了他五公尺遠，看他真當自己是大邱專業伴遊那樣，揚起手臂這兒介紹那兒介紹的，其實早就被發現一雙眼睛不停斜瞄著一旁的景點導覽，當他看不懂韓文來著？

 

「朴智旻我覺得你這人有時還挺失態的。」

 

真沒禮貌，他咂咂嘴，佯裝生氣要往下條路走去，朴智旻趕緊上前去拉他。

 

「不是說怕被認出來嗎？」

 

閔玧其有點嚇到，剛才還躲遠遠地裝不認識呢，現在來當什麼麥芽糖。

 

「帽子壓低點就好。」

 

朴智旻很小聲，手下意識隨著聲音搭上帽緣，但還是沒把閔玧其放開。下午的陽光弱了點，氣溫開始降下來，他也回握那隻小他一個尺寸的手掌，一起放到大衣口袋裡去。

 

談戀愛的感覺很好，偷偷談戀愛的感覺就更好了。這麼長時間遠離真情實感這東西，與人相處竟陌生地讓他緊張，開始發現自己對細微的觸碰都會難以避免地在意，若是對朴智旻，那感覺更是加乘。

 

就像現在這樣，被主動拉起了手，心顫得像是個女孩兒似的，禁不起害羞。不過好險胡同人少，一路來都不見有幾個，他們也就這樣牽著，揮霍只有兩人的時刻。

 

「智旻其實是做什麼的？」

 

他覺得自由攝影師只是那天搪塞用，也不是不相信，就是想再問多一點。

 

「我說了，我是攝影師，自己接案子那種。」

 

「但攝影師也分很多種吧？」

 

朴智旻停了腳步，知道閔玧其的意思，他側過臉去對他壞笑，說閔玧其先生這是在身家調查我呢。是啊朴智旻先生，總要了解我男朋友是做什麼的才是，他回到，用了力拉那隻在他口袋裡的手，手肘撞了手肘，肩膀都搭在一起，親了他太陽穴一下。

 

我以前跳舞。朴智旻看了下地板，踢掉一顆小石子，再望向天空，他知道閔玧其在他旁邊瞪大了眼。

 

朴智旻是成年後才開始認真跳舞，從前只是學點皮毛，舞蹈課也是愛上不上的。小孩子筋骨軟，多少都得接觸芭蕾，他卻是在那一關受了挫，從此摔了舞鞋就說再也不去舞蹈教室了，那雙舞鞋還是家裡準備了好一陣子才買到的，學費更不用說了。

 

「有時候人啊，真的是不得不服因果輪迴。」

 

他這樣說倒也不關乎信仰，說起來沒有信仰的人反而對這類說詞更認命些，真是可愛的諷刺。

 

天真爛漫的時候不太懂得現實殘酷，大人們因為心疼所以也不讓懂，這對家庭狀況勉強算是小康的朴家沒有幫助，朴智旻從小跟弟弟無憂無慮的，辛勞二字只是字典裡的一個詞，只要在生字本裡多寫兩次便會被老師誇獎，而已。

 

「跳舞原來可以賺錢……」

 

他說，把視線停在前方的小徑上，沒有盡頭地望去，眼神空落落的。賺錢可以養家，久病的父親可以得以照顧，辛苦的母親會好過些，弟弟呢，弟弟可以更無憂無慮地當個孩子。

 

「……跳舞原來可以賺很多錢。」

 

意識到這點時已經太晚了，一個傷讓他從此再也無法靠身體吃飯。在醫院躺了兩個月，睜開眼睛時的第一句話是，我的舞鞋呢？

 

「我媽那時對我說，就當自己是做了個夢，其實我從來都不會跳舞。」

 

這是因果輪迴，朴智旻永遠記得自己那天將舞鞋摔在地上時，對著媽媽大吼他一點都不喜歡跳舞，那個神情無法無天地可惡，最後卻被命運之神給嘲笑個徹底。可不是嘛，黑暗總在光消散之前就已經來臨。

 

他消沉過一陣子，在家裡當了十足十的宅男，除了日常營養攝取外就是漫畫跟網路，他時間很多，足夠讓他知道自己對什麼的喜歡能堅持最久。

 

結果居然是閔玧其。

 

從花樣年華那張專輯前一陣子開始注意到他們，沒想到居然就趕上了自己的花樣年華，把他那些迷惘的不安的日子詮釋得一處不漏，那些旋律守著他的日日，再陪著他走出夜夜。在很後來的後來，朴智旻對閔玧其說他最喜歡《搬家》那首，很多層面上都是，他覺得自己也是，搬出了以前的那個自己，羽化成了更好的朴智旻。

 

要說為什麼偏偏只注意閔玧其，只能說感覺啊感覺，這東西說得出來就不美了。

 

「玧其你是一股清流。」

 

韓流界的，他補充。閔玧其聽了噗哧一笑，有點不太確定是誇獎還是玩笑。朴智旻說他沒見過哪個偶像在鏡頭前這麼做自己的，要是不一起做招呼手勢不說話的話，他還以為那是社長來的，臉臭得像擁有一間防彈所屬的經紀公司。

 

「哇……原來我在智旻心目中是這麼好的形象呢。」

 

「但最近變得有點可愛過頭了。」

 

閔玧其原本翹起的小尾巴被瞬間打萎，翻了個白眼。朴智旻笑笑地捏他的臉，說可愛不是負面的形容詞啊，而且你知道大家都說你是其其貓嗎？

 

什麼？什麼其其貓？朴智旻你給我過來。兩人打鬧著從前一個話題脫殼，快樂地新生。閔玧其抓到了人就把他壓在路邊的矮牆上，這細細長長的小眼睛為什麼就這麼好看，每次見了都要沉進去，他開始懂什麼叫做吻不夠，對喜歡的人。

 

朴智旻逮到機會呼吸就把人推開，說現在是冬天，貓別急著發情好嗎，結果換來一陣騷癢，奶音笑呵呵的，閔玧其耳根子都酥了，攬著他的腰問他這裡沒人，智旻能不能讓我再多親一下？

 

「有人沒人，在外面都不太好……」

 

微微扁著嘴，聲音越來越小，朴智旻怎麼捨得拒絕啊，於是閔玧其又把臉湊了過去。冬天的嘴唇是乾燥的，彼此碰觸到時還會縮縮脖子，怕貼得太緊了會沒了接吻的感覺，就是得這樣快碰到沒碰到的，稍微能感受到軟軟的就行了。

 

過一會兒，說要親的人率先把嘴放開，斜陽從帽緣邊邊鑽近來，閔玧其的臉一明一暗，擒著傻氣的笑問他，所以智旻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我的囉？

 

「啊？什、什麼？」

 

整個世界都還沒回神呢，朴智旻雙手還被扣著，莫名的羞臊，指節摩擦到水泥牆，提醒他現在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閔玧其的眼睛說話。

 

「嗯……第一次看你在鏡頭前笑的時候，我居然也跟著笑了。」

 

朴智旻說，原來世界上有很多種難過是他不知道的。他很清楚那時候的自己處於自我唾棄期，看什麼都覺得好，看什麼都覺得滿足，因為那都好過自己的人生。

 

但閔玧其這人好奇怪，明明是笑著，卻只有嘴角在動，眼睛總是滿懷心事地對不上焦，後來看訪問才知道他原來是在想作曲的事，或是反覆在腦裡唸著無法馬上用東西記下來的歌詞，又或者是壓力大跟沒睡飽的恍神。

 

這人有時看著不覺得光鮮亮麗，但就是很神奇地讓人移不開視線，因為他那麼不同，人總是被不一樣的東西吸引。朴智旻發現閔玧其不笑的時候，很少比例是因為難過的事，但那很少比例卻不小心晾在鏡頭前，被他瞧見了。

 

「我那時才知道，其實有些人是不能選擇當下要笑還是不笑的。」

 

所以閔玧其笑的時候，讓朴智旻特別開心，他看得出來那是難得的。

 

他想起閔玧其對他說的過去，相較下來覺得自己好愚蠢。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不論內在外在，煩惱無從比較，但如何去面對就是另一回事了。閔玧其雖然不用擔心家裡，但他並沒有仗著這點揮霍自己，他只是看似任性實際卻艱苦地走他堅持的路，並走地有聲有色。朴智旻想想自己，卻是有路都不好好珍惜，最後想走也走不回去，最後只好找個算有興趣的專業，拿來餬口。

 

「不是的……」

 

閔玧其受不了朴智旻越發低下的小腦袋而開口。

 

「智旻現在也是很優秀的人。」

 

夕陽越沉越低了，小徑裡的風呼呼吹了起來，閔玧其往出口的方向走，說吃完晚餐後還有一個景點要去。朴智旻在後面愣愣的，沒跟上來，他回頭找他，問他幹嘛呢，慢的人吃不到好吃的烤肉。

 

「玧其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說智旻啊，現在也是我堅持走下去的一個原因了。」

 

閔玧其牽起他，往黑夜走去。

 

-

 

朴智旻說到底不是怕冷的人，但因為前陣子工作量大，瘦了不少，陣陣涼風吹來時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挺不住，難怪閔玧其要在山下幫他買條圍巾，說不買絕對會後悔死。

 

「這條呢？喜歡嗎？還是這條。」

 

「這兩條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黑的？」

 

閔玧其手拿著兩條圍巾擺弄，定睛一看，有點不好意思地放下其中一條，然後拿著手上那條去結帳，離開店家時還要替自己發聲，我就是喜歡黑色怎樣。真是個可愛的男人，朴智旻想，等對方把吊牌拆掉後想自己圍上。

 

「我來我來。」

 

可愛的男人手腳麻利。

 

「不用了，這裡……」

 

一句這裡人多還沒說完，閔玧其就大動作地替他圍上圍巾，微微掂了腳，在脖子上繞了個圈，打結，最後在朴智旻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沒事的，晚上了看不清楚。」

 

這未到嚴冬的夜晚的確是有點霧濛濛的，也許是山嵐，也許是口中呼出的水氣，加上觀景台上風大，眼睛都要半瞇著，風景都變得小小糊糊的。

 

前山公園朴智旻以前聽過，曾經有個案子接到這來，但那次他到首爾追他的大邱王子閔玧其去了，只好讓那時的合作夥伴獨自在這手忙腳亂地完成拍攝。不出他所料，演唱會結束回飯店時，便收到另一端痛哭哀嚎的語音訊息，比深宮怨婦還怨。

 

觀景台雖然小，但這天冷得不像話，要說有人也就是那小貓兩三隻，彼此依偎著說情話看夜景，根本沒人朝他們這看。太好了，閔玧其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他算還是清楚自己的立場，也不想給朴智旻添麻煩。

 

「智旻跟我在一起會覺得困擾嗎？」

 

剛才兩人吃烤肉時配了點燒酒，閔玧其說這樣身子暖點，但那酒嗓卻又更醉了。朴智旻其實不知該做何回應，與其說不知道對方想聽什麼答案，不如說是不懂對方為何這樣問。

 

「閔玧其你這樣說，是不想負責任的意思嗎？」

 

故作開朗的笑隨著聲音一起穿過黑夜浮上來，飄在冷空氣裡找不到定點，他坐在板凳上前後晃起雙腳，在等一個能放心的回應。閔玧其伸手去摟那晃動的肩頭，在他耳邊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聲音很小，卻在朴智旻耳裡掀起巨濤。

 

「我希望智旻跟我在一起是很開心自在的。」

 

這句話他離開他的耳邊說，想讓風也一起聽到。

 

「閔玧其先生好像偷了我的台詞。」

 

朴智旻說完就被捏了耳朵，一點都不疼，好險夜夠深，紅了的耳朵躲得住。

 

閔玧其挺起身子，給他指了指家裡的方向，笑說根本看不到，不過情侶好像都喜歡這樣，問說什麼在哪裡，兩人的眼神就能黏在一起，然後手拉手地找一個又一個其實根本看不清楚的地方，圖的是親密而已，像旁邊一片的愛情鎖一樣。

 

談戀愛到底該是怎麼個談法？閔玧其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朴智旻說只要他開心他就開心時，他自己也是開心的不得了。這什麼繞口令來著？也不是，這是最真實的東西了，以他現在的生活來說真實的東西太少了，他想當作寶一樣珍惜，想放在心上，傻也不要緊。

 

朴智旻跟在快步的人身後不出聲，他看得出來他在想事情，那表情應該不是壞事，只要手還是緊緊牽著就好。越晚風颳得越兇，回纜車站路上的那片小林子大聲了起來，朴智旻突然想現在回答閔玧其的問題，說在心裡，賭他聽得見。

 

我和玧其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開心自在的啊。風也聽見了，風作證。